當前，醫(yī)患關系異常緊張，暴力傷醫(yī)事件頻發(fā)。由于少數(shù)醫(yī)務人員的不道德醫(yī)療行為，使得民眾對整個醫(yī)生群體不信任；而當前醫(yī)療制度的不完善又使得患者將本應指向制度的矛頭指向醫(yī)生?？舍t(yī)患其實是一個戰(zhàn)壕的戰(zhàn)友，共同的敵人是疾病。以下講述的是一例最難忘肺移植手術，在整個診療過程中，無不傳遞著普通醫(yī)者群體的承諾：病者生死相托，醫(yī)者必當一心赴救。

    最難忘的肺移植手術（講述者：陳靜瑜）

    患者“病入膏肓”千里求醫(yī)，只能進行肺移植

    2013年7月26日，北京市急救中心的一輛救護車千里迢迢來到了我們無錫市人民醫(yī)院心肺診療中心。躺在急救車里的姑娘樊莉，只有26歲，是位肺淋巴管平滑肌瘤癥（LAM）患者，從09年開始她就走遍了深圳、廣州、武漢和北京的大醫(yī)院，積極地治療卻阻礙不了疾病的進展，因為只有肺移植才是根本的辦法。

    而樊莉顯然已經(jīng)錯過了最佳移植階段，此時用“病入膏肓”來形容她再貼切也不過了：雙肺基本失去呼吸功能，片刻不能離開高濃度吸氧，嚴重的乳糜性胸腹水，低蛋白血癥惡液質，血色素7克，全身水腫身高172cm的她體重只有80斤，只能趴坐在病床的簡易餐桌上，連調整一下坐姿都需要兩個人幫忙。每天頻繁而又無法預測的憋喘窒息，一次次把她拖進無邊的恐懼里，她變的易怒、煩躁甚至歇斯底里。

    手術風險極大，第一次移植申請被倫理討論會駁回

    看到這樣一個病人，我也猶豫了，我們從未給這樣重的患者做過肺移植。在手術之前，我們專門請北京淋巴外科的專家進行病案討論，從淋巴外科專家那里了解到：此病目前已沒有任何保守治療辦法，惟有肺移植才有希望，但她病入膏肓，手術風險極大，肺移植對她也是最后一搏的機會了！而樊莉所需要的O型供體極度缺乏，有限的供體應該用到存活率更高的病人身上，手術風險極高，很有可能出現(xiàn)“人財兩空”,她早已一貧如洗的家庭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嗎？在移植前的倫理討論會上，絕大多數(shù)人駁回了我要給樊莉手術的申請。

    患者求生欲望大，對醫(yī)生充滿信任，第三次肺移植申請終通過

    入院后的樊莉，常有那些術后復查的患者看她，有LAM、塵肺、肺動脈高壓、肺纖維化移植甚至還有骨髓移植后并發(fā)肺纖維化又進行肺移植的病友，看著他們健步如飛，有說有笑，樊莉很難想象他們幾個月前還與她一樣在生死線上掙扎?？吹剿麄?，樊莉更加渴望肺移植，她的父母和朋友也為之四處奔走籌錢，不放棄最后一線希望，苦等肺源。盡管等待期間每天營養(yǎng)支持都要消耗兩三千的醫(yī)療費，然而樊莉和家人從未有過抱怨，他們一次次將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我。

    我又動了惻隱之心，再次為她申請移植手術，然而這一次又被駁回了。此時移植團隊有些氣餒了，他們勸我本來移植成功把握就不大，何必增加我們的移植死亡率？就以倫理通不過拒絕她移植吧。但我總覺得內心不忍，那天，我在心理認真評估了樊莉的病情，憑心而論，對她手術成功的把握，最多只有三成，寶貴的肺源的確應該留給哪些手術成功率更高的病人，然而樊莉實在是太年輕了，如花一般的年齡，就要這樣無奈地終止生命嗎？我再次和樊莉及家人進行談心，她們坦然地告訴我：“由于樊莉病情復雜，身體極度虛弱，這些客觀情況決定了她的手術風險比常人更大，手術費用也比常人昂貴，術后恢復的道路也將充滿荊棘。為了能活下來，我們愿意跟著你搏一把！”他們再次寫信給倫理委員會懇求肺移植，數(shù)天后，我再次遞交了手術申請書，在倫理討論會上，我向各位委員轉述了樊莉和家人的話，大家被她強烈的求生欲望和對我的信任所打動，終于通過了審核。

    苦等O型肺源，關鍵時刻終等到，醫(yī)患為之激動

    然而O型的肺源實在是太稀缺了，病床上的樊莉一天天更加虛弱，到后來已經(jīng)不能脫離呼吸機，如果再等不到肺源，她最多只能再支撐半個月。年輕的生命，難道就要這樣走到終點？

    2013年11月7日，終于等到了肺源，我都為之激動。打開樊莉的胸腔，發(fā)現(xiàn)手術難度比預想中的還要打，胸膜嚴重粘連，每動一下都會有嚴重的出血，以她的情況，能做單肺移植就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。把左側肺移植進去后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手術臺上樊莉的生命體征仍然平穩(wěn)，稍作猶豫，我選擇了繼續(xù)做右側的肺移植，盡管明知道手術時間越長，病人在臺上“下不來”的風險就越大，但我渴望樊莉術后能有更好的生活質量。雙肺移植手術足足進行了七個小時，也可以說是我做過的最揪心的手術，手術結束，我提著樊莉切下來的肺給他的父母看，才感覺異常疲憊，手術衣早已汗?jié)瘛?br />
    移植手術非常成功，15天ICU經(jīng)歷各種磨難挺了過來

    移植手術非常成功，但這只是第一步，樊莉的術前狀況太差，是否成功挺過去關鍵就在當晚。那一晚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，時刻觀察者她的生命體征和各項檢測指標，那一夜也是異常的驚心動魄，好幾次樊莉的生命體征出現(xiàn)大的波動，白蛋白低到測量不出來。然而那一夜，她挺了過來。

    樊莉在ICU里躺了十五天，發(fā)著高燒，胸水似乎變得更加肆虐，手術刀口依然不停滲液，疼痛讓她變得煩躁，只能依靠鎮(zhèn)靜藥物盡量讓她保持安靜。撤機，拔管、抗排異，每一步都比其他病人要更加慢更加艱難。消化道出血，嚴重腹瀉，感染，并發(fā)癥接踵而來，令醫(yī)生們撓頭，然而不管什么時候，我都能在她眼中看到對生的渴望，這讓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站起來。

    如今患者已經(jīng)可以生活自理，醫(yī)生感慨鳳凰涅槃

    如今樊莉已經(jīng)可以生活自理，不坐輪椅也不用再把氧氣管再掛在耳邊，她已經(jīng)開始規(guī)劃自己未來的康復和生活，甚至能為家人買菜做飯。前兩天，她在朋友圈曬出自己在海邊的照片，一襲長裙，安靜地坐在巖石上，恬靜又滿足的模樣。我忍不住感慨：鳳凰涅槃。

    醫(yī)生自白：病者生死相托，醫(yī)者必當一心赴救

    長時間來，都是病人在感激我，他們叫我“重生之父”,其實對每一個醫(yī)生來說，病人也是我們的老師，在他們的身上我們學到了太多的東西，給他們治療的同時也讓我們技能得到提升。如果沒有樊莉的信任，如果不是受她求生欲望的打動，我也沒有機會挑戰(zhàn)這樣超高難度的手術。在這里，我征求到樊莉的同意，把這個故事寫下來。醫(yī)生和患者其實是一個戰(zhàn)壕的戰(zhàn)友，共同的敵人是疾病。追求怎樣的醫(yī)患關系？需要每一個人深思。就我而言，病人對我的信任是我行醫(yī)的動力，病者生死相托，醫(yī)者必當一心赴救。

    看完這例最難忘的肺移植手術后，我想很多人都會感動于醫(yī)生的那句話——“病人對我的信任是我行醫(yī)的動力，病者生死相托，醫(yī)者必當一心赴救”.事實上，這也是當前絕大多數(shù)醫(yī)者的心聲，醫(yī)者們最渴望的其實是患者的信任；對于每一個患者，每個醫(yī)生都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救治。

    另附：

    陳靜瑜：長期從事普胸外科臨床工作，近年來開始從事肺移植的基礎及臨床研究。擔任南京醫(yī)科大學附屬無錫人民醫(yī)院副院長兼胸外科主任、無錫市肺移植中心主任。國際心肺移植學會會員、國際肺癌學會會員、中華醫(yī)學會江蘇省分會常務理事、中華器官移植學會委員、中華醫(yī)學會無錫市胸外科學組專業(yè)組副組長、中華器官移植雜志編委，享受***特殊津貼。